夏琳下意識地對秦音強硬的姿態,但下意識回過神時,心底先是一驚,緊接著有些無措地看向秦音。
她想要看見秦音因為自己對她的忽視,對她不夠在乎的姿態而難受以及傷心,畢竟自己是她的母親,一個女兒被母親責備,怎么也該流露出感傷的情緒。
可是秦音沒有。
她甚至在秦音的臉上看不到一點情緒,是平靜無波?
還是已經對她徹底失望,心如死灰?
夏琳看不懂。
但還是能從秦音冷漠的態度里感受到無與倫比的難堪。
她在抓狂,可秦音的平靜就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又深又莫測。
讓她不僅看不透,更不敢輕易靠近。
到底什么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居然也開始害怕自己的親生女兒了呢?
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秦音的叛逆逐漸不再是叛逆,反而是徹底抽身從他們身邊決絕離開的警示?
夏琳忍不住絕望。
可是,她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兒女們以及在君家做貴夫人的家庭地位。
從前她以君哲松為天。
丈夫對孩子們的教導,她都默認以及服從。
甚至偶爾也能感受到突然“回家”的秦音并沒有受到丈夫的重視,她也冷眼旁觀。
甚至,自己也更偏寵“小福星”女兒君棠月。
秦音看著夏琳色厲內荏的態度。
就知道她來找自己其實心里也沒有底,她那么多兒女,現在兒子們一個個在事業巔峰隕落,包括君棠月這個所謂的小福星也好像并沒有多“有福氣”。
怕是夏琳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才巴巴地在提出離婚訴訟之后第一時間來找自己這個早就被她拋棄過的所謂親生女兒。
畢竟,如今的秦音,社會地位早就凌駕于君家之上。
夏琳應該是后悔的。
可她嘴里那些冠冕堂皇所謂要彌補自己缺失的母愛這種話,又有幾分真心?
即便真有真心,可是這些真心里面,定然參雜的權衡利弊也是不可避免的。
其他兒子不可靠。
夏琳經過林媽的事情之后,與君棠月也產生了些許隔閡。
再轉念一想,現在最有出息的孩子就只剩下秦音了,自然來找她。
可,遲來的所謂缺失的母愛就真的還能彌補過去留下的傷害嗎?
秦音面對夏琳,她站在巨幅色彩炫麗的巖彩之下,那樣濃郁艷絕的色彩之下,她卻沉靜如一尊玉象,冷清清得眉目間沒什么感情色澤。
“夏琳,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是因為我是你血緣上的女兒,為了所謂地彌補母愛漂洋過海來找我。”
“還是因為你前半生的所有事業與希望都是家庭、丈夫還有孩子,與君哲松離婚你連娘家都回不去,所以才在自己眾多兒女里挑了一個所謂拔尖的存在,好讓自己的后半生都能衣食無憂呢?”
“夏琳,你早就過慣了貴夫人的生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無法失去那樣衣食無憂又夫妻恩愛和睦的日子。”
“其實,在沙特發生的一切你大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跟君哲松將后半輩子糊弄過去了,你以前也未嘗沒有發現貓膩,你只是不愿意打破眼前浮于皮表的和諧平靜而已。”
“就如......我回君家四年,你未嘗沒有察覺到君棠月在暗地里對我的傾軋與欺負,可一家人表面上能和和美美的過下去,我受點委屈,我犧牲一些也無所謂而已。”
“我們都是聰明人,要談利那就只談利,于公我確實無法推脫對你的贍養義務,可是我肯給,你擔得起嗎?”
“你真的覺得生下了我,不養育我,就能心安理得享受我的贍養,除了錢你還要我真把你當親生母親對待......”
“嘖嘖,可真貪心呢。”
秦音字字句句,就像是一根又一根的針,扎入夏琳驕傲的脊梁里。
一點點將她的背脊壓彎。
像是在毀掉她一生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字字珠璣,且一針見血。
把夏琳極力想要掩飾的心思全都給一層一層扒開,即便血淋淋,也要她自己去正視那些骯臟腌臜的心思。
夏琳緊緊盯著秦音的眼睛,眼前這個少女看向她的眼神與剛回君家時那天真純粹又對她渴望的眼神形成了鮮明了對比。
分明,她的面貌變化并不大。
但眼前這人,卻是讓她好似瞬間感到陌生,冷淡到漠然的眼神,冷靜理智到對她毫無波瀾的眼神。
每一眼都跟釘子一樣扎過來。
讓她感覺心臟好似瞬間被撕扯得疼痛,額上也冒出層層冷汗,心被揪緊到快要被攪碎一般。
眼淚更是毫無知覺一般淋淋落下,劃過臉頰也沒有知覺。
秦音說得很對。
她跟君哲松目前只是提交了離婚訴訟,并沒有真的離婚的原因也在這里。
夏琳很在乎家庭,這么多年將近三十年的時間,她未嘗沒有發現一點不對勁兒的地方。
可,這樣的心思被揭開。
簡直就跟撕裂她此刻偽善的人格一般,瞬間將她推入絕望無底的深淵......
可她不能放棄秦音。
她虧欠她太多太多,即便心思有些許不純粹又如何?
人哪有不為自己著想的。
秦音無論如何,她都得抓住!
她幾乎是半威脅又眼中透出難過祈求一般地盯著秦音的眼睛道:
“小音......你要明白,生恩也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