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北尋趕到現場時,眼前只剩塵灰漫天的廢墟。
綠山湖上煙波不見,整個九曲回廊,從東至西,盡毀眼底。
「駱北尋,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么?答應我,一定要留住我媽媽的壁畫。」
「我想,等有一天我有了足夠的人生閱歷,或許能夠慢慢參悟媽媽的畫里蘊含著她怎樣的態度。」
「不是因為她有過錯,她留下的東西就一定不值得珍惜。」
陶醉的請求言猶在耳,不過短短幾天之前罷了。
駱北尋隔岸站在湖邊,冷瑟瑟的夜風裹挾著一縱即逝的誓言。
呼,呼,呼。
身后女孩的呼吸聲又急又重。
陶醉雙手扶著腰,極盡所能地平復下情緒,慢下腳步。
隔岸所及,長廊的盡頭一片煙塵暮灰,哪里還有一丁點熟悉的色彩?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就在她眼前不過兩米的距離。
太諷刺了。
曾經自己竭盡全力想要守護著東西,真正被摧毀起來,原來好像也沒有那么心痛?
陶醉想。
“早知道如此,當初還不如由著沈風易想怎樣就怎樣……”
陶醉站在駱北尋身后,透過他身影投下來的光,將她心底最后一絲希望也籠罩成了漆黑的顏色。
“駱北尋,能……給我個理由么?”
陶醉啞著聲,將喉嚨里破音的哽咽硬生生咽下。
她恨自己為什么始終不肯死心。
對駱北尋的每一次請求,最后都是打在自己尊嚴上的槍彈。
“為什么,你答應了我,卻還要這樣做?如果你心里始終過不去這道坎,莫不如當初就說清楚。你怕我不答應把……我外公的東西交出來么?”
陶醉仰起頭,深深吸了兩口氣,“你把我……究竟當成什么呢?”
“我沒什么可解釋的。”
駱北尋轉身過來。
事到如今,他該怎么跟陶醉解釋?
毀掉的東西,已經沒可能重塑了。
他從不為自己找任何借口。
做了的不會后悔,即使不是自己親手做的,不該推脫的也不屑去推脫。
“綠山湖里的證據,就在這一百多幅的壁畫里。”
駱北尋沉聲道,“當年李老師在這里創作的時候,用的顏料和水,便是從綠山湖就地所取。你若說從來沒有懷疑過,又怎么會把那枚十字架送到境外檢驗機構去?”
陶醉恍然:“我的那份檢驗報告……是你截走的?”
駱北尋:“我只是想到了你也想到的事罷了。”
黑色的十字架曾經被駱北尋用來打開《岸然》那幅畫后面的機關,上面沾著的粉末物質,正是畫上面的顏料。
經專業機構檢測,里面所含有的污染物質,正是駱北尋他們一直在苦苦追求的證據。
是真正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寫照,是無論十余年否,綠山湖里早已更新換代了水質,但誰能想到當年李心怡在創作壁畫的時候,一筆一畫沾著湖水,把沉默的罪證一層層糊在墻壁上。
陶醉的雙手狠狠攥入掌心,胸腔里泛濫的痛從漫無章法,漸漸轉向理智。
“我明白了,你是要把這些壁畫當作證據,送上法庭是么?”
駱北尋沒回答。
陶醉苦笑一聲:“我記得你說過的,駱北尋。如果沒有無懈可擊的邏輯,可以一招駁到對方,你寧愿選擇沉默。這是你多年以來的職業習慣。同樣,我的問題你沒辦法回答,是因為連你自己都無法說服你自己。是么?”
駱北尋的沉默,在陶醉看來就是一種逃避的默認。
“你可以選擇不用做那么絕的。”
陶醉伸手按了按眼角。
可能是施工那邊作業太激烈了,即使隔著湖面數十米遠,飛揚的塵土依然能夠無孔不入,專挑淚腺。
“駱北尋,我給你想過其他辦法的……”
陶醉咬著唇,“我說過,或許我們可以去西郊小院試試的。或許陳阿婆愿意幫忙的,或許……不用推到整個畫廊的,或許只要挑選幾幅畫,在表面和深層做一下采樣,時候還有機會再修補的。或許……”
陶醉低下頭,聲音已經哽到無法連貫了,“或許,哪怕你提前告訴我一聲……再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駱北尋,可你為什么一定要用讓我恨你的方式呢?”
“只有讓我恨你,你才會毫無壓力么?”
陶醉仰起頭,亮閃閃的眼睛里不會因為蒙了塵而失掉半點兒光芒。
“我不值得么?駱北尋,我在你眼里……真的一點都不值得么?”
面對陶醉心力交瘁的質問,駱北尋終究給不出任何反饋和安慰。
錯愛的審判臺上,他唯獨無力為自己做個完美的辯護。
千言萬語在這一刻,也只能匯成一句無情又無恥的:“事已至此,你需要多少賠償?”
啪!
駱北尋下意識閉上眼,為那一巴掌傾注的失望狠狠做了心理預期。
可是抬起眼,目光中只有陶醉那泛紅的臉頰,滿是水霧的眼睛。
“你干什么!”
駱北尋按住陶醉的手。
她打了她自己。
“我犯賤,活該打醒我自己。”
陶醉試圖甩開駱北尋的手,卻被男人狠狠鉗夾在握。
“夠了!”
駱北尋的眼睛里布滿鮮紅的血絲,那顆剜不出的心,大概也是這樣赤/裸裸的顏色。
“有意思么?”
他慢慢放下手,卻沒有放開捏著陶醉的力度。
“陶醉,你早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事已至此,我根本沒有退路。你明知自己攔不了我,就不要硬逼著去糾結,在我心里,你到底可以比哪些東西重要一點點,有意義么?”
的確,沒有意義。
陶醉想,對于一個愛無能的人來說,離開是最好的破局。
而任何一丁點試圖綁架他的共情,在他看來都是徒勞又可笑的。
“我不是不懂,駱北尋,我只是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不甘心,讓我忍不住想要瘋狂試探。我對你,到底重不重要……”
駱北尋偏開頭:“我給過你……答案了。”
“可是你總是反復擦改答案啊!”
陶醉抱著頭,淚水忍不住飚出落地。
“你有沒有想過,在沒有交出答卷之前,你反反復復的態度,對我來說又是怎樣一種不負責任的折磨?你為什么不能直接告訴我,你不在乎我可以不在乎到哪怕我死在你面前你都真的沒有任何感覺?”
陶醉向后倒退,一個踉蹌沒站穩——
身后是碧波萬頃的湖水,在這個臨近年關的冬夜里,總有些什么會比無情的言語更加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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